我是音樂盲,耳朵不靈光,開口五音不全,自然提不起勁參觀一個關於音樂人的展覽。但身邊朋友卻對是次展覽大加讚賞。究竟以視覺主導的博物館展覽如何呈現音樂的世界﹖又如何讓觀眾走入展廳,而非瀏覽Youtube、翻看電影DVD認識David Bowie﹖
「David Bowie is…」是倫敦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所策劃的展覽,曾於巴黎、柏林、墨爾砵、東京、聖保羅等城市巡迴展出。Brooklyn Art Museum正是此計劃的終站。畢竟二十多年來,David Bowie出入於紐約大街小巷過著一般人的生活,同時在此與不同合作伙伴製作非一般的音樂,骨灰也悄然藏於這城市的某一角落。
遲至1980年代,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已看到David Bowie的音樂創作多元,其舞台作風又融入了劇場表演、時裝設計與視覺藝術等不同元素,因而蒐集相關的物品。顯見博物館收藏並非後知後覺,而是密切留意當代文化潮流,從而理解藝術設計於過去至現在的發展。是次展覽不但仔細整理博物館與David Bowie Archive的藏品,以顯示一代巨星的演藝創作及其概念構思的過程。而Brooklyn Museum也不甘於展覽一切由他人代勞,策展人Matthew Yokobosky認為David Bowie意味著創新與實驗。是次紐約展覽就特意包羅Bowie有份參與演出的百老匯劇〈The Elephant Man〉的舞台背景與演出片段、Bowie與前衛藝術家Laurie Anderson合作的草圖以及1990年代混入騷靈音樂的專輯「Young Americans」的創作構想…David Bowie縱橫樂壇五十多年,單單是Archive的藏品就逾75000多件。展覽如何從中梳理出頭緒、如何讓觀眾看見Bowie、看見其音樂,而非一味追縱星光的浮華﹖
展覽以開放式的句子「David Bowie is…」與觀眾探索這位既是遊走於流行與實驗音樂的創作者、引領時尚造型的先鋒、大眾文化的指標,更是敢於挑戰禁忌議題的邊緣人。迷離又繽紛的光影投射之下,展品與表演片段相映襯,展廳成了Bowie的台前表演與幕後製作的縮影。從舞台服裝到錄音室製作的紀錄片段、從MTV製作構想圖到德國表現主義式的繪畫、從樂譜手稿到歌詞編寫的電腦程式…戴著耳機,觀眾走到不同角落即聽到博物館精心編排的歌曲與訪問節錄。與其說參觀展覽,倒不與說我們獲邀參加David Bowie的華麗派對。
這是一場聲色奪人的展演。觀眾不會看到Bowie演藝事業的編年大事紀,但卻會看到他如何將爵士樂、日本歌舞伎、默劇表演、Christopher Isherwood與George Orwell的小說等轉化為音樂創作。
觀眾也無法打聽到什麼八卦秘聞,儘管展覽也曾提及1970年代是深陷毒癮的Bowie過著一段頽唐又黑暗的日子。但大家卻會發現不同的舞台角色—戀戀紅塵的外星來客Ziggy Stardust、遺世獨立的Thin White Duke、長裙翩翩的妖豔公子、還有冷眼看末世的江湖小丑…也一一貫徹著個體獨立自主的追求。
觀眾當然不會重覆讀到什麼搖滾巨擘、一代傳奇等陳腔濫調,反而從豐富的音樂元素、幻變多端的表演方式看到了不同文化、不同音樂類型、不同藝術界別相匯相融的新可能。
展覽末段,高達數米的巨型屏幕播放著David Bowie演唱會表演片段,只見那又叫又跳的身影時而低吟著夢囈似的歌聲、時而聲嘶力竭喊出眾人不敢說出口的心聲。我不是樂迷,但離開展廳的時候,腦海竟然響起醇厚的歌聲﹕
Ch-ch-ch-ch-changes Turn and face the strange Ch-ch-changes There's gonna have to be a different man Time may change me But I can't trace time
David Bowie是誰﹖從展覽看到了那消逝的身影,我們懂得了什麼﹖音樂創作的熱情﹖在時代洪流中,保持自我的堅持﹖
記得羅蘭.巴特曾經提到攝影的力量在於揭穿真相,讓觀者看清現實的無可歸約、理解人情世態的曲折,並從中接近預言式的愛。或許博物館策展不在乎囉囉嗦嗦的陳述資料,而在乎明徹的分析展覽課題的意義,邀請觀眾一同認識文化藝術的紛陳萬象。當意義與價值得以彰顯,說不定我們更有能力看到世事變改的因由,找到新想法與新希望,也就對世界生出接近預言式的愛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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